当年,李氏家族与政商两界名门大贾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,真是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。外公李典臣的唯一妹妹就嫁给了袁世凯的十一子袁克安。他自己的儿女同样是“门当户对”,我的大舅娶的是当年东北将领、河北省主席王树常之女王昆,六舅娶的是外婆亲侄女,大姨嫁给北洋军阀安徽督军倪嗣冲之孙倪敬勋,二姨嫁给德商礼和及捷成洋行军火买办雍剑秋之子雍鼎臣,三姨一生未嫁,五姨嫁给国民党联勤司令何伟业之子何宗智,我母亲行七,嫁的是实业家李士熙之子李均藩。
“文革”时,外公家是在1966年8月23日被抄家的,我家是25日被抄家的。我家住东堂子胡同,离新鲜胡同很近,所以我母亲是抄家后第一个来看外公外婆的。外公说,红卫兵先是在抄一家走资派的家,那家没有电话,经别人告诉,上外公家借电话用,没想一进门看到的却是比那家走资派“阔”多了,所以即刻行动。起先倒是没有打骂,只是搬东西,后来在顶棚内发现了一把拐杖,这把拐杖的机关是主人握住把手,可以将拐杖下半身弹出,则露出尖尖的刺刀,这叫“二人夺”,是旧社会防身之用,这拐杖早被外公忘却了,却被红卫兵抄了出来,在红卫兵眼里那当然是反动资本家的“凶器”了。眼见一群红卫兵们已经在解皮带了,外公主动趴在了地上,外婆一看,赶紧趴在了外公的背上,而一直与外公外婆住的三姨又趴在了外婆的身上……
抄家虽彻底,却还没有被扫地出门。外公在和母亲炫耀着劫后的“物资”——那是一院子的煤,红卫兵不屑于搬这又黑又脏的东西,却使那年的隆冬有了融融的暖意。还有就是餐厅中的一个矮壁柜。红卫兵将家具能搬的都搬走了,不知为什么却留下了这只壁柜,尽管被贴上了封条。本来外公也忘记里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,封条开胶后,三姨战战兢兢地冒着“大不韪”打开了柜门,却意外地发现竟是一柜子的罐头!这成了那年亲友来访中款待客人最好的食品。
“文革”中,外公还是设法保留下来一串象牙佛珠,每到上午十点,他会独坐屋内一隅,默默背诵经文。外公因是“兼祧两房”,承袭了两份祖上的产业,所以家产丰厚。但他并没有更多地涉足实业,却是另有钟爱。
他从三十年代开始集邮,以集中国早期、商埠和英属殖民地邮票为主。除有大龙薄、厚纸和阔边新票多套外,早期票齐全,其中不乏珍贵及变体票。商埠票亦可观。尤其是英属地邮票,自三十年代起,一直向英国吉本斯公司成套订购。抗战期间中断,但自1945年后,又将英国及其属地邮票全部补齐。解放后对新中国邮品的收集也极为重视。我的表哥(李典臣长孙李学治)曾说,小时每年他都有个任务,帮他爷爷整理邮票。外公的邮票是放在一只只黑色铁皮箱内,外公曾给了李学治一些邮票,他上大学后不再集邮,就把邮册给了我。记得其中有四组四联的“大龙票”,每组一个颜色,有橘黄、橘红、浅灰、浅绿,非常新,只是我家在“文革”中也不能幸免,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当然是“损失巨大”了!